西羽

日常幻想有太太能画我的xp
人类的xp没有尽头,法律与道德是其底线

爱不容罪

  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个人xp,阅读过程中如有生理不适,请立刻退出。

  自认是目前为止写过最疯的,各位读者斟酌后再阅读。此外,作者本人真的不推荐知法犯法什么的,他们在现实中就是有罪的,所以希望各位磕得理智。

  

  

  00

  唐舞麟第一次认识霍雨浩是在十五岁,正是少年最叛逆的时候。

  考虑到他姐姐当年的叛逆,唐舞麟的爹直接把人推出来经历社会黑暗了,偏偏唐舞麟是个硬骨头,吃得苦越多越不信邪,好好一个贵公子,愣是把自己折腾成了穷屌丝。

  是霍雨浩主动找上的唐舞麟,那时候他才刚刚和警方接触,双方需要更恰当的联络者。

  唐舞桐是私生女,其性格之叛逆,几岁就离家出走追寻自由,她甚至偷偷改了名字,叫王冬儿。究其根底,还是因为她想当个女警察,而唐家只会将她看做联姻的工具。

  几年下来,王冬儿愣是把自己闯荡成了警局的秘密人员,只有总部最核心的名单有她的真实信息。她在整个网络海洋中的信息也不多,称得上平平无奇。

  这样一来,只要王冬儿自己不说,几乎没人查得到她和唐舞麟的关系,霍雨浩和唐舞麟的接触也不多,茫茫人海之中,唐三要想察觉什么,犹如大海捞针。

  那时候霍雨浩十九岁,比唐舞麟要高了不止一个头,轻易就压制了这个一百斤反骨的大龄熊孩子。

  渐渐的,被揍服气了的唐舞麟从霍雨浩身上发现了一些秘密。

  那些染了血腥气的晦暗隐藏在霍雨浩身上的风衣里,收纳在转交给王冬儿的信件里,徘徊在霍雨浩的周身,将他本来漂亮的眸子渲染得让人不敢直视。

  十五岁的少年,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他用还不算宽阔的肩膀承担起了传递消息的责任,竟然是一点也不畏惧死亡,甚至若有若无地想要把霍雨浩从泥潭中拉出来。

  对于唐舞麟来说,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四岁却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甚至比把自己当做成绩去炫耀的亲生父亲还要重要得多。

  他的每一声“霍哥”都是真情实意。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唐舞麟渐渐明白,或许霍雨浩只是在赎罪罢了。

  01

  沉闷浩大的雷声击碎了朦胧的梦,唐三被迫从鲜血和污泥中挣扎出来,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许是幻觉,唐三觉得自己的鼻尖还飘着一缕血腥味,倒不是觉得不舒服......

  唐三早已经习惯了日夜浸泡在鲜血中的感觉,只是这股血味闻起来像霍雨浩的。

  对哦,他中午咬破了霍雨浩的肩膀来着,至于代价么......所以说这孩子最近吃的东西真的太甜了,唐三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嘴里还残留着那股腻。

  指尖摸索着玻璃杯,唐三用力抿了一口冷水,才算勉强去了口中的腥甜。

  豆大的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宛如子弹砰砰作响,不知为何,唐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张稚嫩的,叫他都觉得有些陌生的脸。

  唯有那双星空般的眸子似乎从不曾改变。

  那是六七岁的霍雨浩,也是唐门的第一个杀手,是十五岁的唐三培养出来的毒冰花幼苗。

  若不是刚刚那梦,唐三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称不上太愉快的过去。

  不对,应该说唐三这辈子就没有几天是愉快的.......和霍雨浩做事的愉悦不算,将他人的生命线掌控在掌心玩弄的愉悦也不会维持多久的,难怪小舞总说他活得空虚了。

  确实空虚啊——于是只能依靠去掠夺别人的充实。

  思及此处,唐三低低地笑了几声,他梦见了,刚把霍雨浩捡回来时,那孩子脸上带着警惕和无法避免的懵懂,唯独瞧着还不知底细的唐三的眼神,竟然是软乎乎的。

  孩童的心思总要纯真些,霍雨浩起初必然以为,唐三是个好心的大哥哥。

  所以唐三半夜作呕想喝点水时,大半个夜晚都没敢眨眼睛的霍雨浩甚至认认真真地配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不得不说,温水对于那时整整半天没吃饭的唐三来说是最合适的。

  可是唐三不喜欢,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不喜欢到了极致。

  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就督促着他喝热水,似乎这样他的生命就能被温暖似的。虽然确实软和,但许久之后也成了足以划破唐三的胸膛的一把刀,令他反胃。

  本就头晕,错不及防喝了一口温水,顿时觉得胸膛都沉闷了起来,唐三差点就栽了下去。

  唐三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他人左右。

  如果一个人的思维和行为在别人看来始终是最正确最理智的,那么渐渐的,或许,这个人也会认为自己的做法是绝不可违逆的,尤其当时再也没有人能够限制唐三。

  他骨子里的野性和疯狂犹如叛逆的兽,一朝冲破了束缚便再也无法收回去。

  所以唐三冷着眼神把温水从霍雨浩的头顶浇灌下去,惩罚似的。六七岁的霍雨浩也就那样呆愣愣地让他泼,眼底是令唐三更加反胃的单纯和疑惑。

  好像他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一件让人看不懂的小事。

  唐三不能理解霍雨浩这种人,十五岁的他也没想着理解,拽着霍雨浩湿漉漉的领子,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的每句话对你来说都是命令!”

  “我说了我要的是冷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记住,不许擅自违背、篡改我的命令,再有下次,就不是一杯水那么简单了!”

  唐三以为他的语气已经够恶毒了,霍雨浩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没意识到严重性,一边点头一边矛盾般地说:“可是喝冷水,对身体不好.......”

  终于,忍无可忍地,唐三打了他一巴掌。

  直到此刻,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才明白过来唐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对,按照小舞的话来说,他是个恶魔,是个恶鬼。

  唐三绝不否认,毕竟没有边界的自由,对于他人来说,是恶。

  对于长大后的霍雨浩来说,却是习以为常的命令,他从来遵守唐三说的每一句话,直到第一次交代在唐三手里。

  他的反射弧好像一向很长,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也可以讨要利息。

  唐三没有意外霍雨浩的改变,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一时兴起。

  他本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人,连法律的底线都一碰再碰,是社会的毒瘤,是人类的负面。

  唐三第一次那样掌控一个人的生命和自由后,便再不能停下了。

  他像是不知餍足的怪物,不再满足于只控制霍雨浩,他建立唐门,壮大唐门,将唐门甚至是人类社会都牢牢握在掌心。

  说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取霍雨浩一杯血,变成了需要自己付出代价的事情呢?

  唐三这么想着,自虐似的回味起那股腻,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被恶心得干呕起来,连着眼底都带着淡淡的红,冷厉的光芒一闪即逝。

  床头柜里静静躺着一张宛若偷拍的照片,黑发少年和蓝发青年并肩走在大街上,后者嘴角浅淡的弧度被不知名的东西戳破了,于是英俊的脸带上了狰狞的褶皱。

  02

  “霍哥,咱们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霍雨浩用余光瞟了四处探头探脑的唐舞麟一眼,淡淡地道:“你这样东张西望,才更有可能被人发现。”

  唐舞麟顿时正经了,目光追寻着霍雨浩的背影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

  “况且,此时你的照片很有可能已经躺在先生的抽屉里了。”

  唐舞麟背后一冷,灿灿一笑道:“不,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十五岁和十七岁还是有些不同的,唐舞麟有了自己所想要追寻的,自然恐惧起了死亡。

  霍雨浩侧身绕开一个人,目光望向距离自己三个人之外的唐舞麟,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巷。唐舞麟如获大赦,一溜烟地跑了进去,霍雨浩又仔细感知了一下四周,这才迈动脚步。

  其实唐舞麟觉得光明正大,纯属他做贼心虚,从始至终他和霍雨浩之间平均隔着两三个人,只要直觉弱一些,几乎不会以为他们是同伴,毕竟刚才这条路称得上人挤人。

  “刚才就想说了,你小子谈恋爱了?”

  霍雨浩扯下口罩,眼底终于带了点若有若无地笑意,似乎是放松了下来。

  唐舞麟挠了挠头,不自觉地扯了一下衣领子,打着哈哈道:“啊这......咳,那个,霍哥,夏天闷热,晚上开窗然后被虫子咬了,这种事情你肯定也经历过的对吧?”

  哪知霍雨浩认真地摇了摇头,“就算真有,也是六岁以前,记不得了。”

  唐舞麟突然想起他霍哥百毒不侵的体质,心情沉重了好几个八度,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处这么久,唐舞麟也渐渐明白,这所谓的百毒不侵,其实是万箭穿心。

  “而且据我所知,蚊子不可能给你叮出一片红痕,挠也挠不成那样。”

  霍雨浩一脸的经验,唐舞麟只能焉耷耷地回答道:“哥,你不会告诉我姐的对吧?”

  “没说不让你谈。”霍雨浩抬手,似乎想摸一下唐舞麟的脑袋,唐舞麟主动凑了上来,习惯性地想要用脑袋顶一下,却发现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古月娜是个好姑娘。”

  唐舞麟苦笑了一声,“哥,你跟踪我!”

  霍雨浩莫名其妙,“我一个混黑的跟踪你?早死了千八百回了。你抽屉里的情书。”

  唐舞麟脸上连苦涩的笑都没了,顿时恨不得扑上去跟霍雨浩拼命:“霍雨浩!你说好不动我的东西的!”

  那些情书写得究竟多肉麻多幼稚,唐舞麟自个儿是知道的,这多他妈社死!

  可是他深知霍雨浩的身手,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想被霍雨浩按在地上全方位碾压一顿。

  别问,问就是年少轻狂,试过。

  “你姐特意交代过,不许抽烟不许酗酒,打架可以,前提是打得过我。你那抽屉被你所得严严实实的,我不撬开看一眼怎么确保你学没学坏。”

  其实霍雨浩并不觉得这个年纪还需要被限制,只要有那个能力,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不论是谈恋爱还是看片。

  只是唐舞麟这小子又怂又要强,鬼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离谱的事情。

  炸学校厕所这种千万学子的梦想他是真的干过,那三万字检讨书还是霍雨浩给他写的。

  唐舞麟抓狂了,“可是我写得很垃圾啊!”

  霍雨浩深以为然,“确实,不过你还有点羞耻心,不算无药可救。”

  “还有。”霍雨浩将口袋里的东西交给唐舞麟,打断了大龄熊孩子接下来的怨怼,声音若有若无地冰冷了几分,“以后别叫我哥了。快成年了,小子。”

  唐舞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麻溜地把信件塞在口袋里,口中嘟囔着:“可是我不叫你哥叫你什么,从小到大除了我姐最关心我的不就是霍哥你么,我就算成年了你也还是我哥啊!”

  霍雨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夏天确实很闷热,口中干燥得快要裂开,半响才蹦出来一句:“你这辈子流过最多的血,就是学做饭的时候划伤了手。”

  唐舞麟愣了愣,醍醐灌顶似的,吞吐了好半晌才说:“我不管,你就是我哥。”

  霍雨浩心里好笑,“认罪犯做哥,天下独你一份了。混小子,让你姐少省点心吧。走了。”

  说罢,他慢悠悠地戴上口罩,步履平缓地离开了唐舞麟的视线。

  唐舞麟从巷子里探出脑袋,偷偷瞄着他的背影,周围的人流逐渐少了,他到底没敢追上去。既是害怕给霍雨浩添麻烦,也是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追上去。

  认识这么多年了,唐舞麟其实不太明白霍雨浩对唐门,对法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霍雨浩早就是唐门的叛徒了,可是他依然尊称唐三一句先生。他似乎从来没有明确表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厌恶,却不允许唐舞麟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

  正当唐舞麟思索时,另一头,霍雨浩已轻易擒拿了一个脖子上带着写真相机的大学生,他站在街道的阴影处,收敛了先前所有的松弛自然,俨然是一头凶猛的,杀气毕露的狼。

  霍雨浩好歹在唐三手下过活了这么多年,还能看不出这个“大学生”身上的破绽么。

  他将相机扯下来,声音冰冷,“下次,最好跑快点。”

  对方显然没碰上过霍雨浩这么强悍的杀气,狭隘的一寸天地中,扑面而来的寒冷犹如噬人的怪兽,几乎吞没他的感知。

  霍雨浩没开玩笑,唐三确实已经发现唐舞麟的存在了。

  03

  “你这又是演的哪出?”

  唐三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脚下请罪的霍雨浩,面上一阵好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霍雨浩神情淡然,“杀手应当时刻保持警惕,属下失格,已经严重到需要先生派人监督的地步。属下又把监督的人私自扣下,此乃逾矩,请先生责罚。”

  唐三双手交叉在身前,从心理学上讲,这是一个充满自信和放松的姿态,可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直叫人不寒而栗,“你何时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难道谈恋爱能改变性格是真的?”

  “不过,门内没有禁止谈恋爱的规定,偷偷摸摸的,又是做什么呢?”

  唐三的笑容十分温和,但那锋锐的眼神对任何人来说都犹如凌迟,只是单从表情上来看,霍雨浩心里似乎一点触动都没有,眼神诚恳,“先生,你知道我对你一片真心。”

  恐怕是狼子野心吧?唐三漫不经心地想,于是避轻就重,“霍雨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利益交换之下的忠心不二,而非感情上的非他不可。

  唐三不在乎此时此刻的霍雨浩怎么想、怎么做,只要不干扰到他的计划,“让我猜猜,唐舞麟是斗罗公司老总的独生子,与他打好关系,能给唐门增添资金?”

  霍雨浩微微低头,眉眼尽是一片平和,“先生料事如神。”

  唐三却只是冷笑一声,打开抽屉,将一沓照片扔在了霍雨浩面前,第一张赫然是唐舞麟十六岁生日时,霍雨浩陪他上街的照片,角度十分隐晦,连带着画面中的气氛也暧昧起来。

  “我说过,我不希望你擅自做主,为我去谋求什么。我想要的,我自己会拿到手。”

  唐三眼底有乌云翻腾着,从不曾停息,几乎要从眼瞳中蔓延出来,化为实质的杀意缠绕住霍雨浩的脖子,神情晦暗不明。

  他探出手来,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挑起身前人的下巴:

  “霍雨浩,那天,你和小舞说的话不是挺漂亮的么。怎么现在,连瞒都不想瞒下去了?动情不是大忌,但关心则乱,杀手不能乱,霍雨浩,你明白么?”

  ——就算先生不要,他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染指他碰过的东西,如果我点头答应,下一刻,我的脑袋就没可能继续待在我的脖子上了——

  霍雨浩自然是记得的,心里轻叹,“是。属下明白。”

  直到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霍雨浩的内心都是平静的,他闭了闭眼睛,敛去眼底有可能的涟漪。

  紧接着便听到耳边一声熟悉的脆响,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他几乎是在其中长大的。

  面上传来一阵阵火辣的疼,霍雨浩调整着呼吸,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霍雨浩依然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异常乖顺地将下巴压在唐三掌心,后者的指尖就这样若有若无地抵住他的喉结,几乎掌握了他的生命线。

  最先开始疼的是心口,那是蛊虫最先钻入的地方,童年的无数次命悬一线,霍雨浩至今都还记得,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麻木吞噬了他的视线,仅存的理智犹如怒浪上的一叶孤舟。

  管霍雨浩到底是鹰还是狼,唐三从来只按自己的喜好办事。

  唐三没有折断过霍雨浩的傲骨,因为从一开始,只要对面的人是唐三,霍雨浩身上就没有傲骨可言。万箭穿心一般的疼,让霍雨浩几乎想起母亲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那是幻觉——霍雨浩在心底这样警告自己。

  他的眼瞳渐渐地有些涣散了,唐三就这样注视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暗淡,越来越朦胧,心里徒然升腾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快感,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的不爽,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微凉的指尖划过霍雨浩的面颊,四肢经脉似乎都在被啃噬,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霍雨浩在模糊之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唐三又在喝他的血。

  这点痛对于霍雨浩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的,他看着视线中几乎粗糙的线条,艰难地用手挨了挨唐三的衣角,那一点柔软的布料似乎是他仅剩的,最后的精神支柱。

  手腕被勒得升腾,霍雨浩昏昏沉沉地感受着另一只手上的炙热,目之所及,一片海蓝。

  唐三低低地喟叹一声,口中血液的黏腻似乎都不那么恼人了,霍雨浩的身体细细战栗着,直到最后,他几乎是昏厥了过去,完全是迫不得已地将脑袋压在了唐三颈窝处。

  浅淡的青草香气将霍雨浩拖入放松的精神世界,将他所有的坚持冲击得支离破碎,没有从喉咙中爆发出来的悲恸最后汇聚在双眼处,连点水也榨不出来的,不值一提的难过。

  修长的手轻轻抚摸过霍雨浩的发顶,不似母亲的手那样温软,却是一样的粗糙。霍雨浩即便是昏过去了,喷洒在唐三颈窝处的气息都是平缓的,收敛的,习惯了的拘谨。

  那里有他童年唯一的暖,也有他此生全部的冷。

  偏偏童年的一只虚假的蝴蝶,抵得过往后余生千百次的彩虹。

  唐三无疑是了解人性的,他太了解缺爱的孩子需要什么,也太明白驯服一条狗需要怎么做,他就这样揽着昏得不知生死的霍雨浩,慢吞吞地穿好了裤子。

  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霍雨浩肩膀上的血牙印,一时间,唐三脑子里冒出了无数想法,可他抓不住,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这思维难得不受控制的时刻。

  抱着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毒冰花,唐三的内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04

  鬼知道霍雨浩哪来的这么好的体力。

昨天晚上刚受过一场折磨,今天就彻彻底底地讨回来了。

  看着站在床边穿衣的霍雨浩,原本只是想取一杯血的唐三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提出的建议是否正确,

  不过,好吧,确实挺爽。

  他懒洋洋地靠坐在床头,一点火光随着指尖按下打火机而冒起,在寂静的夜中,这一抹火光很快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连点余辉都是奢望。

  唐三很少抽烟,毕竟他本身拥有足够的理智,不需要那点尼古丁来平静心情。

  事实证明,聪明人的一时兴起,往往比正常人更加没有理由,所以唐三含了一点咽,用手勾过霍雨浩的下巴,徐徐吐在他的面颊上,烟味很淡,但仍然是呛人的,霍雨浩微微偏头。

  “先生,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个举动的含义。”

  霍雨浩扣住唐三的手腕,若有若无地摩挲了几下,唐三嗤笑,“那你应该也清楚,我做事情,从来随心所欲。”

  只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就好。

  霍雨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屋里没有开灯,唐三的面部线条似乎有些模糊,错觉似的柔和了许多,光影被糅杂在一块,掌心里的温度比自己要烫上两分。

  “如您所愿,先生。”

  霍雨浩低头,用一只手撑在唐三腿边,若有若无地避开了香烟的味道,吻住唐三满是青紫痕迹的脖颈,舌尖舔舐过后者光滑温热的肌肤,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唐三用掌心拢住霍雨浩已经有些长了的头发,另一只手夹着香烟,语气温和,“行了,明天还有任务。你和我一起。”

  霍雨浩顿了顿,得寸进尺似的,轻轻咬了一口唐三的喉结。

  这并不在唐三意料之外,没有谁会喜欢被耍了一顿的感觉。

  不过霍雨浩应该只是不喜欢那股烟味而已,唐三知道自己身上有股青草的香气。

  想到这里,唐三喉咙里不禁发出一声闷笑,许是离得太近了吧,他将霍雨浩的模样尽收眼底。

  烟雾最后还是笼罩了霍雨浩的嗅觉,呛人的很,后者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唐三眨了眨眼睛,故意用烟头烫了下霍雨浩的手臂,只见那明亮如昼日的双眼涌动着淡淡的无奈,眉眼处流露出不应出现在杀手身上的放松——

  这叫唐三想起了那张唐舞麟的照片。

  于是唐三又狠狠揉搓了一把霍雨浩的头发,倾泻着心中徒然爆发的暴戾之情。

  霍雨浩的衣服没有穿的太严实,衣领处的扣子一颗没扣,微凉的皮肤就这样挨在了唐三胸前的布料上。

  许是因为刚刚发泄过,他整个人都流露着一种慵懒散漫的气息。

  啧啧啧.......唐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要是把这幅样子的霍雨浩卖给拍卖会,那些疯狂的“贵族”会为了争夺他而开出怎样的天价?

  抛开外表不谈,那镌刻在骨骼上的难平欲望,那结合得不分界线的忠诚和猛野,都是霍雨浩可以卖出天价的理由,是如他的眸子一般引人着魔的魅力所在。

  “所以,先生,您今天要在我这儿睡么。”

  霍雨浩顺从地低下脑袋,任由唐三对自己的头发上下其手,心里叹着,明天就去植发。

  乌云挪开了高贵的脚步,水流似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上静静流淌着,唐三看着,觉得有些刺眼,索性挪开了视线,淡声道: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大半夜的,不想动。”

  “先生不老。”

  就着惨白的月光,霍雨浩眼底倒映出唐三似笑非笑的神情,坦白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情人眼里出西施。”

  唐三是真的笑了,连胸膛都因为气息不稳而颤动起来,“霍雨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唐三停顿了一下,突然又将话题扯开,“不过谈及年龄,我记得下个星期就是你生日了吧?想要什么?”

  唐三罕见会给霍雨浩准备什么生日礼物,虽然他确实一直都记着霍雨浩的生日。那还是他调查霍雨浩的背景时不经意瞟到的一眼,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就记了下来。

  他心里盘算着给霍雨浩一个惊喜,比如真的把霍雨浩买到拍卖会去。

  唐门的资金运转始终是唐三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有机会捞钱,唐三一定无所不用其极。

  云雾吞吐,呛人的烟同样熏人眼睛,霍雨浩敛去眼底的几分刺痛,朝唐三凑近了几分。

  ——太近了,以至于唐三几乎以为他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吻。

  说起来也是诡异的很,他们之间不伦不类的关系维系了这么久,他们从未接吻过。

  唐三并不觉得接吻是什么浪漫的事情,他甚至以为肾上腺素飙升会导致人的警惕下降。霍雨浩对于接吻的欲望似乎也不大,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亲吻唐三的脖颈。

  那里,能感受到唐三的脉搏——

  霍雨浩疯就疯在克制,他把自己的欲望压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压抑究竟给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转变,总之.......

  那样近的距离,叫人产生已经亲上的错觉的近,唐三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也能感受到霍雨浩身上的温度,时间像水晶泥一样被硬生生拉开,而他们就处在那一条条脆弱不堪的丝上。

  气氛并不暧昧,像是纠缠在一起的.......

  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唐三思考不出来,朦胧的烟雾几乎笼罩了五感,一瞬间的思绪电光石火,抓也抓不住。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不受控制?或许吧,只是唐三并没有觉得很难受,他盯着霍雨浩的眼睛,心里是绷紧的,前所未有的紧。

  脑子里炸开炽白的烟花,那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一种玷污了什么东西的,兴奋。

  但霍雨浩只是含住了一口烟。

  05

  最近唐舞麟总是有些心神不宁,连女友走到自己面前也没发现,非得古月娜掐他一下才能回神,“你真应该去看看医生。我觉得你不只是耳聋。”

  紫色的眸子犹如透亮的水晶,唐舞麟看得心中一动,揉了揉脑袋灿笑道:“或许是我睡过去了呢?”

  古月娜看了他一眼,扯开话题,“不是说今天谢邂请客吃罐焖牛肉么?”

  古月娜不傻,家里甚至有人牵扯政局,她小小年纪已经见证了世界的黑白,她很早就看出来唐舞麟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早在那之前,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傻小子了。

  倘若有谁要针对唐舞麟,如数打回去不就是了么?

  罐焖牛肉很好吃,只是可惜中途古月娜家里的人突然来接她了,唐舞麟也了解过女友家里的背景,无奈只好和人“儿女共沾巾”了。谢邂因为调侃他被揍了,溜得飞快。

  于是最后唐舞麟一人走在大街上,夜色朦胧,灯火通明,行人如潮。

  突然,熟悉的身影晃过视线,唐舞麟愣了一下,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霍雨浩一身黑衣,没有戴口罩,他心中一喜,紧接着又是一紧,“霍哥,你......”

  “吃过晚饭了?”

  霍雨浩却没有回答他言下的问题,声音十分平淡。唐舞麟抿了抿唇,“吃是吃过了。可是谢邂那家伙小气得很,霍哥,你知道我胃口的.......”

  瞧着唐舞麟脸上的不好意思,霍雨浩眼底泛起点点笑意,转身说道:“走吧。我请客。”

  这一次,两人没有躲躲藏藏,许是夜色深重,人心都难测了起来,唐舞麟一边走一边吃,渐渐地就放肆起来了,试图把手上的油抹在霍雨浩衣服上,当然,之后被狠狠教训了。

  “霍哥,我一直不太明白。”

  史莱克城中心有一海神湖,唐舞麟手上拎着烧烤串,见霍雨浩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试探性地开口道:“你对唐门到底是什么看法啊。”

  尤其是对唐三,那可是霍雨浩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可后者还是一口一个先生。

  唐舞麟想不通,难道说霍雨浩真的对唐三产生了男女之爱?可按照常理,谁会布局去杀自己所爱的人啊?

  甚至霍雨浩走在这条叛徒之路上,无时无刻不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霍雨浩微微抬头,眺望海神湖,只见烟波浩渺之下的星空澄澈异常,他的声音落在唐舞麟耳中,似乎还是那样平静,“小子,明天晚上,大雨将至。”

  “啊?”唐舞麟的反应很快,眼中带了点欣喜,“这么说,姐他们已经决定发动总攻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十五岁的自己,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后,他就很少偷偷拆开霍雨浩和王冬儿的往来信件阅读了——或许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被霍雨浩揍过。

  “阅读理解能力不错。”霍雨浩轻笑,下意识地想要去揉唐舞麟的脑袋,他突然明白了唐三的乐趣所在,这种撸猫一样的幸福感,“我对唐门的看法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只能说,你以后继承了公司,可得记得遵纪守法。”

  霍雨浩最后还是没有去揉唐舞麟的脑袋,“此次离别,往后,应该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唐舞麟猛地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语调都有些颤抖了,“霍,霍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一切都计划好了么?难道说他们已经发现了?”

  唐舞麟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去抓霍雨浩的衣服。

  “如果他们发现了,你没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霍雨浩后退躲开他的手,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唐舞麟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他看着霍雨浩近乎暗淡的眼睛,醍醐灌顶地明白了过来。

  “把你扯进这场旋涡,是我之过错。这三年,辛苦了。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你可以顺利继承你父亲的公司。还有古月娜,她是个好女孩,和她好好谈谈,千万别错过了。”

  霍雨浩答非所问,话音落下,看着唐舞麟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轻柔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听见这话你应该很开心才是。不用害怕步步紧逼的死亡,也不用担忧未来会变得一片黑暗。”

  唐舞麟僵硬地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今晚的风很冷,吹拂过脸颊,像刀割一样疼,疼得唐舞麟眼泪都快出来。

  刚刚横扫过美食街的舒畅就这样被风连吹带赶地离开,一身薄汗叫人冷得牙齿都发抖。

  霍雨浩看着唐舞麟的目光愈发柔和,或许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神与当年霍云儿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好好活着,若非必要,不要去当什么大人物,平平安安的.......”

  这话,当年霍云儿嘱咐了霍雨浩无数次,如今他只对唐舞麟说一次,也是最后第一次。

  他终于是转身而去,不愿藕断丝连般的果决,唐舞麟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风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心里是明白的,于是他始终注视着霍雨浩——就像对英雄行注目礼一样。

  可唐舞麟知道霍雨浩不是什么英雄,他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是行走在犯罪者生命线上的死神,同样也是触犯了法律底线的,罪犯中的罪犯。

  唐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霍雨浩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门覆灭之后,霍雨浩有资格从死刑台上走下,可是他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对自己开枪,因为他的根在唐门,拔不出来了。

  他本就是在泥泞中挣扎着绽放的毒冰花,他身上的肮脏哪里是能洗去的?那些罪恶的血污早就成了他体内的养分,是令他自己都无法容忍的黏腻。

  向死而生?恐怕是向生而死吧!

  ——这又何尝不是霍雨浩对自己的审判!

  唐舞麟用粗糙的袖子狠狠擦过眼睛,一切不甘的嘶吼却只能堵在喉间,嘴唇蠕动了几下:

  “霍哥,一路走好。”

  06

  若要让唐三回答自己究竟恐怖在什么地方,或许他会笑盈盈的说:“我并不惧怕死亡,只要连死神都仍由我摆布。”

  若要让霍雨浩对此次总攻做一个预判,他一定会说:“先生之智慧,哪里是我能与之抗衡的。说到底,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巧得很,我就喜欢看你垂死挣扎的样子。”

  唐三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优雅地绕开身穿警服但已面目全非的人,朝霍雨浩走去,“霍雨浩,你不如告诉我,你还有什么计划吧?”

  “一次性解决完了,我们都方便。”

  唐三将目光转移到不远处的王冬儿身上,“不是么?唐舞桐小姐?”

  他的笑容仍然是温润的,可是王冬儿只觉得那俊美皮囊下的灵魂丑恶又诡谲。

  霍雨浩疼得全身都在冒冷汗,略长的发丝狼狈地黏在面颊上,肌肉反卷,身体不断痉挛着。唐三熟练地挑起他的下巴,于是对上一双朦胧的,几乎溃散的瞳孔。

  “我早说过了,你是一条有野心的狗。不过我未必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

  小舞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她和戴沐白等人一同站在唐三身后,在这一个小时前才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她瞧着周围面生的杀手,心里泛寒,“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

  唐三似乎对霍雨浩身后的王冬儿等人没什么兴趣,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诡异的蓝光一闪而逝,“小舞,你知道,我做事都喜欢留一手底牌。这些死士,你没见过是正常的。”

  小舞的目光落在伤痕累累的霍雨浩身上,单就她看到的,这小子身上少说也中了七颗子弹——

  真可怕啊,这两个人。

  “雨浩,背叛我的后果,你最了解不过了吧?”唐三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眉眼间含着笑。

  霍雨浩连挣扎都懒得了,冷漠地看着唐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我说,只要你发誓继续遵从于我,保证不再背叛,我们还能相敬如宾呢?”唐三似乎是在和他讲条件,眼中盛满了温柔,仿佛正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和菜头小心扶起失血过多的萧萧,后者仅仅攥着他的手臂,眼角余光落在霍雨浩狼狈的身影上,意思都是模糊的,口中喃喃说着:

  “别答应他......别答应.......班长.......”

  唐三的目光又落在了萧萧身上,似乎是才发现一样,“哦,我记得她,你当初就读史莱克学院,交了不少朋友吧?后来我把你的信息抹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你么。”

  “.......我答应你的条件。”

  霍雨浩的声音十分沙哑。

  唐三微挑眉毛,有点惊讶地道:“认怂认得这么快?这不像你啊。我猜猜,你一定有你的条件,对不对?”他的神情似笑非笑,“比如,放了贝贝他们?”

  贝贝一手捂着腹部的枪伤,惊讶地看向霍雨浩,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不。”

  霍雨浩移开视线,声音冷淡,“烦请您,不要再把我当傻子玩。”

  唐三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声笑起来,一脚踩上霍雨浩的胸膛,骨骼碎裂的声音回响在体内,霍雨浩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是了.......”

  唐三逼他迎上自己的视线。

  “你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狼,若是连这等拙劣的谎言都听不出来,岂不是,太废物了.......”

  脚尖用力,鞋跟抵住霍雨浩最脆弱的地方轻轻碾压。胸口的伤尚未凝固,鲜血渗出,濡湿了衣服,电流般的感觉顺着脊椎往上攀爬,“霍雨浩,你说,你这儿还站得起来么?”

  唐三笑容暧昧,昏暗灯光下,俊美的面庞泛起一层兴奋的红晕,眸光极亮。

  霍雨浩吸了一点点氧气,头晕目眩,“您请便。”

  “不如这样吧。”唐三拍了拍手,身侧有人朝他抛来一柄漆黑的手枪,“你猜,我想做什么?”他扯起霍雨浩的衣领,脚尖始终抵在霍雨浩的伤口上,漆黑的枪口对准霍雨浩的眉心。

  霍雨浩的呼吸十分平缓,他就这样顶着冰冷的枪口,注视着唐三含着笑意的眼睛,平静地反手打开转轮,子弹落地的声音清脆骇人,六发子弹,只留一枚。

  此时此刻,还清醒着的人,不论黑方白方都觉得遍体生寒——俄罗斯赌盘。

  “先生输了,解散唐门,让所有人平平安安地离开。”

  “哥!”小舞猛然前踏一步,被朱竹清包扎好的伤口顿时崩裂,鲜血一丝一缕的染红了绷带。唐三却笑得更欢了,眼中满是赞许,“好,你猜的很好。”

  “那么,如果你输了,所有人同唐门敌对的人,包括唐舞麟.......就都把命留在今天吧。”

  王冬儿身体一僵,她必然是不敢置信的,毕竟霍雨浩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可是看着霍雨浩拿起手枪,她什么抱怨和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浑身的血液都失去了温度似的。

  “砰。”

  第一下,毫不犹豫的一枪,霍雨浩凝视着唐三的眸子。

  “砰。”

  第二下,霍雨浩并没有将手枪递给唐三,他又按下了第三次扳机。

  “砰。”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怕是常年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唐门等人都战栗不已,唯有霍雨浩自己面不改色,唯有唐三仍然笑脸盈盈。

  “砰。”

  第四下。

  小舞的声音几乎破音,“哥!”

  她想要扑过来,却被只听从唐三指令的唐门死士钳制在原地,戴沐白看着渐渐直起腰身的唐三,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沉声喝道:

  “小三,别胡闹了。”

  唐三不理不会,只是紧紧盯着霍雨浩的眼睛,直到此刻,他仍然发自内心的感慨着,这双眸子的美丽真是叫人连死亡都舍不得,那里有不属于他的璀璨星河。

  “看来,你赢了。”

  唐三微笑着,将枪口对准心脏,这一刻,他和霍雨浩的心跳仿佛都交融在了一块,伸出这样的赌局,他们两个比谁都要冷静,甚至,他们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死亡对他们来讲并不是遗憾。

  种植在霍雨浩心脏处的,是唐三炼制的千年不腐的蛊毒;烙印在唐三骨骼处的,是属于霍雨浩的卖身契。

  那是他们在彼此身上留的印记,是百世轮回也抹不去的梦魇,更是妄念。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连死亡也无法终结他们之间的缘。

  无限接近死亡的孤独,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宁静,在这一刻,扣动一下扳机的时间都被拉长,倒映在霍雨浩眼底,仿佛是解脱的曙光。

  他一眨也不眨,像是在见证自己的死亡。

  “砰。”

  霍雨浩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Surprise!”

  唐三优雅地张开双臂,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笑容,看着周围呆滞了的,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的愚者,他的眼神嘲讽得几乎悲悯,心脏几乎爆炸开来,“是橡胶子弹哦~”

  “你卑鄙!”王冬儿尖叫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充斥着愤怒与绝望。

  唐三从容地抛开手枪,放肆地笑道:“我不在乎。”说罢,他又低头,弯腰凑近霍雨浩,仔细打量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他突然有些遗憾,没能捕捉到这双眼睛暗淡下来的那一瞬。

  不过就这样,垂死挣扎的模样,也不错啊.......

  “你知道的,我从不惧怕死亡,只要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我从来没有说明游戏规则究竟是什么,手枪属于我,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也必须是我,不是么?”

  “很遗憾,唐舞桐小姐,这次是平局。你们的弃子,归我了。”

  07 

  看不见了.......

  霍雨浩眼前一片漆黑,背后是阴冷的石墙,他象征性地挣了挣,无疑,合金手铐十分结实。

  不过脚上的铁链不妨碍他站起来走路,但霍雨浩知道这间牢房里肯定连床板都不会有。

  唐三一手培养了霍雨浩,或许他比霍雨浩自己都要了解霍雨浩。

  半梦半醒间,耳边不曾断绝的嘈杂终于清晰几分,他分辨出是戴沐白的声音:“我说小三,太狠了吧?霍雨浩这下可算是彻底废了。”

  朱竹清补充了一句,“三根肋骨,骨折七处。”

  哦,和他自己感受得差不多。霍雨浩倚着石墙坐下,心情平静。

  唐门新建地牢的外面,由于朱竹清堪称起死回生的医术,除了马红俊扭伤了脖子——鬼知道他怎么扭伤的——之外,都好得差不多了,把自己裹严实的小舞看向表情温和的唐三。

  不,准确来说,是看向了正被唐三抱着的玻璃瓶,说真的,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她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的毛骨悚然。

  瓶子是钢化玻璃制,里面装满了福尔马林。

  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就这样静静飘浮在其中。

  星空般的蓝色眼睛,被小小瓶颈束缚着,几乎可以肯定,它们再无重见天光之日。

  唐三的声音含着笑意,听上去和和气气的,“废了不好么?都省得绑起来。”

  霍雨浩慢慢抬起酸软的手臂,够到身前的一片虚无,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颜色,空洞的,连黑色都算不上。

  他慢慢地勾起嘴角,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知道,唐三那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那是独属于唐三的,别样的温柔。

  唐舞麟曾经问过霍雨浩,他对唐门,对唐三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霍雨浩不是当局者迷,他只是不愿意让那个活在阳光下的孩子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霍雨浩对唐门,是与生俱来的亲近。

  毕竟他们都是唐三创造出来的,而霍雨浩对唐三怀有不可言说——亦或者众所周知——的心思。

  霍雨浩和唐门,就像是相伴相生的血亲,唯一能让满手鲜血的人落脚的地方。

  霍雨浩一点点见证着唐门从七个人发展到如今的繁荣,没有人知道,其实霍雨浩从来没有加入过唐门。

  与其说他是唐门的奴隶,不如说他是个心甘情愿背光而行的疯子。

  唐三太了解霍雨浩了,他明白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人到底有多容易心软,他尤其明白自己对于霍雨浩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他肆无忌惮地践踏着霍雨浩的一切。

  霍雨浩静静感受着无光的世界,自欺欺人似的,心灵世界终于得到片刻宁静。

  多诡异啊.......他不是热爱唐门么,他不是爱唐三么,为什么选择背叛?

  因为霍雨浩厌恶自己——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父亲的模样,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母亲的嘱咐。在他亲手杀掉第一个任务目标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绝无可能响应母亲的期待。

  唐三说,他是天生的杀手,是天生的罪犯,只要霍雨浩想,法律的子弹穿不透他的心脏。

  但是,自我惩罚,自我折磨,自我赎罪,泯灭于黑暗——这是霍雨浩的祈愿,是他对自己的审判。

  如果法律无法洗刷他的罪孽,那么霍雨浩宁愿让自己成为不见天日的孤魂野鬼。

  他是一朵本该腐烂在泥土里的毒冰花,他的存在是对父亲一生功绩的玷污,是对母亲临死夙愿的辜负。从始至终,霍雨浩都不认为自己应该平平安安地活着。

  唐三成全他,用自私和疯狂——

  所以,霍雨浩也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把惊喜还给了唐三。

  “三哥!”地牢外传来马红俊的吼叫,“不对劲,很不对劲!唐门附近的监控被陌生型号干扰黑屏。我刚刚查过,是警方新研发的干扰器!而且是全方位大范围,我们被包围了!”

  这一刻,小舞从唐三眼底清楚地看见了意外,他当机立断,“小舞,召集唐门全部杀手,在死士保护下走暗道迁往诺丁城唐门分部。老大,胖子,你们带队,务必小心。”

  戴沐白和马红俊对视一眼,转身跟上已经直奔总部大厅而去的小舞。

  宁荣荣秀眉皱起,“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才转移到这个据.......总部没多久,十天都没凑够,警方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朱竹清冷声补充道:“而且,无疑是有备而来。似乎下定决心要一次性剿灭我们了。”

  唐三突然冷笑一声,与此同时,听完了七怪全程对话的霍雨浩勾了勾嘴角,毫不意外地听见电子门被打开的声音,大概是以唐三的指纹包括面部为密码锁的那种。

  “不可否认,霍雨浩,你确实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受控制’。”

  唐三打开无线耳机,毫不意外地听见对面小舞传来的声音:“第一第二条暗道全都被堵死了,要么和条子们殊死一搏,要么只能冒险走第三条暗道的悬崖了,三哥,你决定吧!”

  宁荣荣和朱竹清已经加入了疏散人员的队伍,此时此刻,整个地牢只剩下唐三和霍雨浩。

  “距离我们上一次博弈才过了几天?三天吧。”

  唐三掐断了电流,将小舞的焦急和伙伴们的危机一同抛在脑后,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真不愧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毒冰花啊。”

  霍雨浩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抵住自己的嘴唇,下一刻长驱直入,刺痛感伴随着生理性的恶心,霍雨浩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他昏迷了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只能吐出来一些不存在的酸水,以及.......

  “防腐蚀定位器。”唐三似笑非笑地俯身捻起地上正冒着红光的小玩意,“霍雨浩,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用金属探测器搜你的身?”

  此时此刻,唐门和警方的人已经开始了火拼。

  “一条贱命而已……”

  最开始的罪孽从何而来?那是霍雨浩对唐三身上的光芒的向往,也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他以为那是光,实际上,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不论是对警方还是对唐门来说。唯有一切阴谋旋涡正中心的两个人,好像从始至终都处变不惊,“霍雨浩,你想不想疯?”

  霍雨浩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闭上的双眼没有丝毫颤动,他没有说话。

  唐三再一次打开无线耳机,他就这样当着霍雨浩的面,对另一头的小舞轻声说道:“妹妹,逃吧。”

  他相信小舞能理解他所有的未尽之语,此时,唐门的灭亡已经是不可避免。

  的确,那一刻,小舞全身的血液逆流,只是很快,她咽了咽口水,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回答道:

  “绝不。”

  唐门是罪恶的摇篮,更是如今史莱克七怪唯一的家。

  是不能抛弃,是不能忘却,连死亡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如果你选择葬送唐门的过去和未来,那么我们就来陪葬好了。”

  “哥,你别忘了,我们都是疯子。”

  是孤独而偏执的疯子。

  08

  霍雨浩听见了唐三的笑声,不再压抑,不再低沉,他自己也笑起来。

  他知道,他成功了。

  这布了十八年的局,从头到尾,其实唐三必输.......而霍雨浩,同样必输。

  他们终将输给死亡,没有人可以掌控死亡。

  这一刻,常年来不曾间断的慢性毒素一朝爆发,宁荣荣口中吐出甘甜的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一刻,朱竹清的手术刀刺入戴沐白的胸膛,她自己的脖颈已经多了一条细线;这一刻,马红俊远远望着白沉香在枪支弹雨中灵活穿梭的模样,以自身为炸药,劈开一条路。

  意外么?惊喜么?或许对于疯子来说,这是不错的死法。

  小舞已经抓住了王冬儿的手腕,可她并没有施展柔技,在王冬儿惊愕的注视下,她冲这个美丽而勇敢的女子笑了笑,淡声道:“如果有可能的话,给我们几个立个墓碑吧。”

  下一刻,温热的鲜血喷洒在王冬儿手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追求刺激么?”唐三笑盈盈地看着霍雨浩,霍雨浩仔细聆听着他的声音,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坐得笔挺,端端正正,“因为无聊。”

  “错,也不全错。”

  唐三站起身来,一步步朝霍雨浩靠近,脚下故意弄出了些许声响。

  “是无聊,也是失望。”

  霍雨浩看不见唐三眼中翻滚的晦暗,指尖动了动,他突然感受到唐三掌心微凉的温度。

  “我本就是,天生的恶鬼。”

  唐三轻轻叹息,抬起另一只手描摹霍雨浩的眉眼,“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一眼就能看透其中的腐败。我不是没感受过人间的美好,可是太美好了。就如同镜花水月,脆弱短暂。”

  “唐门是我自暴自弃的选择,我放任自己坠入深渊,我想知道这世界上会不会有更加罪恶的存在,我想知道我一个能毁掉多少罪恶。这是一场豪赌,不论输赢,赌注都是我的生命。”

  指尖划过皮肤,霍雨浩呼吸平缓,“所以先生选择成全我。”

  唐三轻笑一声,“嗯.......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最想要的就是赎罪,所以我们从来不是同类,做不到相互吸引,可是没办法,谁叫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霍雨浩慢慢扣住唐三的手掌,“尽我所能。”

  “带我一起走吧。”

  唐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眸子明亮得出奇,可惜霍雨浩看不见,不过他也不需要被霍雨浩看见这幅样子,“杀了我这个恶鬼,也算赎罪。”

  燃烧自我,以求光明。

  跌入黑暗,虽死无怨。

  “为何?”霍雨浩的情绪一成不变,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先生难道觉得,拉着另一个恶鬼死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他将唐三话语中的笑意和期待听得明明白白。

  唐三摩挲着霍雨浩的指腹,他靠在霍雨浩身前,“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我太累了。”唐三痴痴盯着霍雨浩闭上的双眼,“我也想要被救赎。”

  唐三自嘲了一声,“很可笑不是么。我们这种人,死到临头了才妄图救赎,甚至死不悔改。霍雨浩,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眼里的光。”

  谁又能成为谁的光?不过是彼此进一步的深渊。

  “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才能有一点活着的实感。虽然你的眼睛没有了,但是这无伤大雅。”

  “我带了刀,我们这种人不应该痛痛快快的死去。”唐三将霍雨浩冰冷的手扣在掌心,这一刻,他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唐门核心,也不是什么狡诈如狐的天才罪犯。

  他和霍雨浩一样,只是向死而生的胆小鬼,明知火焰灼人还要往前扑的疯子,“我想了很多种死法。目前最完美的就是手腕上划一道口子,把伤口贴在一起,或者脖子?交颈而死?”

  “没有眼睛也挺好的,被鲜血糊一脸,肯定就不好看了。”

  唐三从怀里拿出一把生锈的刀片,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是那个人杀我父母时用的,我从警局里偷回来啦。我父母恩恩爱爱了一辈子,反正我们这种人没有来生,索性图个浪漫。”

  霍雨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虚握着唐三的手,静静听着先生说话。

  “怎么说呢。”唐三着实绞尽脑汁了一会儿,才道:“我就是看惯了光明温暖,然后一头踏进黑暗的疯子。我现在想拉着另一个向死而生的疯子同生共死,你说我傻逼不傻逼。”

  霍雨浩还是没说话,唐三想到什么说什么,“旁人都说你是我的狗,一条疯狗。其实我从来没这么觉得,你是一匹狼,我亲手培养出来的狼。皮囊下面是和我截然不同的灵魂。”

  “只是单纯的,很想要和你一起死而已。也算不枉此生了。”

  突然的,没来由的,霍雨浩轻轻说道;“我看到你了,先生。”

  他看见了,唐三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冲他笑,眼中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唐三的唇上,直觉与幻觉催使,霍雨浩竟然出乎预料地吻得如此精准,唐三有心吐槽,却被霍雨浩柔软的力道勾走了神志,眯着眼睛反过来舔舐对方的唇舌。

  “你本不该对罪犯如此温柔。”

  这个吻,是烙印,是黑暗与纯白交织之后渲染出来的灰色,阴暗又昏沉,炙热又疯狂。

  霍雨浩沉默了几秒,声音像是要被揉碎在空气中,“许是,情难自禁。”

  “先生,如你所说,我也是恶鬼。”霍雨浩的心绪出奇宁静,“恶鬼亲吻恶鬼,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一本正经地扯,唐三也放心大胆地信,“也对,情难自禁。”

  审判者不应该对罪犯温柔,可惜霍雨浩不是审判者,他只是身在黑暗心向光明的胆小鬼。

  胆小鬼与恶鬼十指相扣,生命力顺着伤口流逝在时光之中。

  唐三在静默中静静感受霍雨浩脖颈处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越来越缓,越来越轻,但是共振的幅度太清晰。朦胧中,他看着霍雨浩微微勾起的嘴角,昏昏沉沉地想——

  去他妈的情难自禁。

  无非是感情压过了理智,无非是疯狂压过了平静,所有的平淡如水都他妈是情难自控。他们两个活该死得狼狈又不堪,用生命书写盛大的悲剧——

  那是他们共同的祈愿。

  爱,无法包容一切,何况他们的爱本就是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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